第98章 江州府试第一场!
青砖小舍,老茧横生的掌心抚过门楣丹砂未干的“文昌庇佑”,竟触到些微温意。
半丈见方的号舍里,桃木案几上驱虫水痕犹湿,分明是衙役泼洒时太急。
他颤抖的手指抚过冰凉的青砖墙,
五十载以来,县试屡屡落第时撕碎的稿纸,此刻都化作沟壑间奔涌的热泪,在沟壑纵横的脸上蜿蜒。
远处传来礼炮轰鸣,
他哆嗦着咬开狼毫笔套——那支半秃笔的狼毫笔尖,终于要蘸上府试的墨砂。
江行舟提着考匣,步履沉稳,踏入【甲字一号】考舍。
号舍内,一方陈旧的檀木案横陈,其上“格物致知”四字刀刻深邃,墨色如铁,历年以来不知多少童生在此伏案疾书,字痕已浸入木纹。
案头一盏青瓷烛台釉色温润,限用的三根官烛,静静伫立,烛泪未凝,尚待点燃。
考舍门前竹帘低垂,以防窥视。筛落几缕晨光,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暗影。
帘外脚步声、低语声皆被阻隔,唯余一缕清风偶尔拂过,掀起帘角,又悄然落下。
角落恭桶覆着石灰,气味被压制得极淡,只待酉时更换。
江行舟盘膝而坐,闭目凝神,呼吸渐缓,如老僧入定。
他在等——
等那一声开考的铜锣震响,等府试考卷下发,等墨香与纸气在狭小的号舍内弥散,
等这场决定江州府二千童生命运的秀才府试,正式拉开帷幕。
天授十五年,夏。
江州府试,启闱!
府学院正堂内,檀香缭绕。
主考官周山长一袭青衫如松,面色淡然,端坐正位,案前一方朱砂砚台,墨未研而锋已藏。
四位副考官分列堂中两侧——别驾崔承业紫袍玉带,主簿柳明川执笔待录,功曹赵世衡指节轻叩童生名册,都尉雷万霆按剑而立,甲叶在静默中偶尔铮鸣。
“江州府试三场。
首场,题为志——[诛妖救灾]。
‘太湖妖灾,江州府溺毙百姓六百,毁良田数千顷。
诸生既享朝廷廪米,当以何为?’”
周山长声如沉钟,道:
“‘字三百,作一篇[诛妖救灾志],须具陈尔于太湖灾变中之作为。
且在本志中,试帖诗词一首。’
文章,以功绩、志、诗词文采,评定文章甲、乙、丙等!
府试第一场,二千童生录前八百人,黜落一千二。
诸公,以为如何?”
“周公此题,甚好!”
“我等无异议!”
四位副考官相视一眼,对此毫无异议。
“好!”
周山长颁布府试第一题。
堂下,府尊薛崇虎目微眯,听闻考题,心中暗赞一声。蟒袍上的金线在晨光中浮动,如蛰伏的龙蛇,威势内敛。
不愧是周山长!
这考题,明为府试,实则借机为参加【诛妖救灾】的诸生论功行赏。
既要全朝廷体面——江州府试考题确实堂堂正正。又要给功臣开路——这分明是送分的登天梯。
堂外,诸多江州府一府五县举人、进士、豪族家主肃立静听,锦缎衣袍摩擦。
有人目光闪烁,有人低声私语,暗藏无数算计。
赵府家主赵秉烛深深皱眉,指节微扣,眼底冷芒隐现。
“府试第一场——开考!”
玄衣差役鱼贯穿行,举着[府试考题一]黑板,掠过竹帘,沙响连成一片海潮。
此刻,众童生们望着考题愕然,
两千余支狼毫,同时蘸墨。
雪浪纸展开的刹那,两千块松烟墨同时研磨,墨香陡然浓烈。
江州府院内。
“起[鸢]——监考!”
数十名监考官手掐文诀,袖袍无风自动,指尖灵光闪烁间,一只只木鸢振翅而起。
肃穆的考场骤然响起一阵机括轻鸣。
木鸢或盘旋于考舍上空,锐目如电。
或栖于檐角,铁爪扣瓦,无声无息扫视考舍。
更有甚者,直接会飞悬停于有“嫌疑”的考生案前,翅翼微张,似在审视答卷墨迹。
羽翼划破晨雾,它们的眼眸中竟带起细微的灵气涟漪——这分明是施加了“[天网恢恢,明察秋毫]”四字成语文术。
府院考舍内的二千童生纷纷低头,连呼吸都放轻三分,不敢跟这些木鸢对视。
甲字一号考舍。
江行舟指尖轻压砚台,墨条在澄泥砚上徐徐画着一道圆圈。墨液渐浓,如夜潭静水,映出他沉静的面容。
帘子外,木鸢振翅声隐约可闻,他却连眉梢都未动分毫。
墨香氤氲,
他手持狼毫饱蘸浓墨,笔锋悬于草稿宣纸之上。
诛妖救灾!
四字铁画银钩,力透纸背。
江行舟目光在“诛妖救灾”四字上逡巡,笑了笑,唇角微扬。
“三百字志文,且附诗词一首?!”
好一个周院君!
这哪里是考题?
分明是给江州立功诸生,铺就了一条青云梯。
凡在太湖诛妖战中洒过热血的童生,哪个